一株枇杷树

我与我周旋久 宁作我


背景来自@鱼崇 她超级美丽呀w

*此道

*私设了苏氏门下一名弟子的视角


一)珏成.

我是在等,在等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先打破缄默。


没有什么比炎夏更让人难耐了,肉眼可见翻腾的热浪逼得本就人迹罕至的小巷连蝉鸣都不闻. 身子半倾靠在土墙上,一眨眼的工夫,那条与我对峙的野狗便扑了上来。


它大概是饿极了,才会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露出尖利獠牙,只是我更饿,只好比它更快地卡住它的前爪,偏头狠咬了下去,呛腥的血液令人胃内翻腾,但我不能停歇,直至它已无挣扎为止。


啐了嘴中一口血沫,才看见三步开外立着一位白衣公子,心中只暗忖道这还未到死期呢,怎的就见着仙人下凡。


正思索着须臾,便觉喉口腥味上涌,忙蜷了身子一阵干呕,再回神时却闻仙人语息如在耳畔。


“在下苏涉,借问汝姓名。”


“家道中落,慈父见背,不记姓名。”


“如此…”他顿了顿,似在思索,“那可愿入我秣陵苏氏,随姓苏氏,赐名为珏。”


珏,乃玉中之王。


自是愿意,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有诱惑的事情了。只是他瞧不见我衣衫褴褛,狼狈不堪的模样吗. 何能担起“珏”字为名。


他的目光直直地穿透我的疑惑,轻笑了声,道:“莫虑名字缘由,该想随我之后,此道艰险,背信弃义,不见天日。”


可我本就无信可背,无义可弃,活于最阴暗垢秽之处,只是疑心难消,这世间千万能者,如何选了我呢。


向前踉跄几步,故意就着一身龌龊向人一身白衣倾倒,然后便被稳稳当当地扶住,不由勾了嘴角,道:“吾名苏珏,拜过宗主。”




二)珏起


我没料到秣陵苏氏要是这么个冷清景象。且不说不见四五门生结伴而行,就是走得远了,也只见一两个孤零零的少年撑着比那条野狗还要瘦弱的身子练剑. 主殿仍在修缮,也就这儿人多了些罢了。


我偏过头去看那仙人,以为他至少也该是个中小世家的宗主,一身白衣蹁跹,端得好个正色庄容。


“你来得巧,”仙人神色泰然自若,“秣陵苏氏不过成立半月。”


射日之征后,不少中小世家崛起,等过了这阵风头,又无声无息地覆灭。秣陵苏氏靠什么立足呢,又凭什么长久呢。


“这人呀,都是凡胎肉体. 所谓的仙人,我也以为我遇见过。”他顿了顿,似在回忆什么,“在下不才,自然是得仰仗兰陵金氏的扶持。”


果真是傍上了棵大树。也不担心着哪日树倒猢狲亡。不过,这射日之征后风头最盛的便是兰陵金氏了,就连我这样市井之人也时有耳闻。


不过…,仙人是那位金麟台的主子吗。


“不,不是他. ”我观他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,不解颦眉,再听人低沉言语:“我曾遇那仙人,嫌我煮鹤焚琴,恶我小人之心。惹我恍然,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仙人呢,不过门第出身样貌偏能决定一切。”


这不是废话吗。镇天踟蹰这天道所堆砌的滥觞,肉体却不由自主亢奋投身人世的无常. 你所仰慕的,我曾坚信的,众望所归之事的,正经历飓风侵袭,狂风斩杀,被打的溃败。


可人怎么还活着呢。因为光明和黑暗泾渭分明,却舍不得扼杀他们的私生子。


“你休整几日,便下山寻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上来,街边的流浪儿也好,稍微富庶些的家庭就不免了吧。”


为什么?那样的孩子难有天资,要么也是缺胳膊少腿死脑筋。既要扬门立派,不就该选些显赫人家的少年郎来撑着场面吗,反正左右也有兰陵金氏帮衬。


闻人轻笑一声,道:“你就当着我心胸狭隘,见不得那意气风发的显赫人罢. 行了,你且下去休息吧,顺着这条小径左拐便是你屋舍。”


我狐疑得望他一眼,心道这人好生奇怪,我还一句话未曾言语呢,便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. 我敛衽拜却,退步转身而离,又闻那人轻唤,顿了脚步。


“苏钰…. 苏钰,知道为何起字为珏吗。”


“珏,乃玉中之王. 我无德无能当此字。”我在示意他现下随便给我换了个字都成,扔了这字都无妨,这倒是没什么好在意的。


他摇摇头,“不是…不是…不是这样的. ”他四有些湿着眼望向我,眸光里掩着柔情,嘴角漾笑百味难辨。“瑶者,美玉也. 金麟台的敛芳尊可是个妙人,不日我便由你去瞧瞧。 ”


我点点头,算是忘了我最初想换字的念头。心下却细细碎碎得琢磨着他最后的言语。


瑶者,美玉也。


何为美玉?




三)美玉


何为美玉?


巍巍金麟台。门生层层通报我方才能顺着高耸阶梯入内。经一片金星雪浪,芳菲殿堪堪矗立进人眼底。


“我寻这金麟台的主子。”


“我哥方才外出了,公子何事请教?”偏殿轻纱银屏迤逦开,一人着金星雪浪,身量不高,缓缓踱步走来,脸上温明笑意惹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意。


我却兀自后退半步,直直地望向他,心下婉转三分,道:“我来寻您。”


那人闻此言低头轻轻笑出了声,语气却波澜不惊:“公子谬言了。”说着拂手屏退周身侍从,接着道:“苏涉先前与我书信中有提到你,苏珏,是吗?”


“是,是苏宗主让我来的。”我下意识咬重了“宗主”二字。


他显然察觉到了,顿了脚步,回身打量了我一眼,指尖摩挲着架阁上的一个锦盒,道:“苏宗主倒是慧眼识珠。苏珏,是你本名?”


“父嫌母恶,未有名姓。苏珏为苏宗主所赐。”我颔首,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回答道。


“哦?”光影透过纱窗笼在他周身,“啪嗒”一声,精巧的锦盒被撬开,里头躺着一块色泽温润的和田白玉,“你初来金麟台,我也没有什么准备,恰巧苏宗主前些日子送了我块白玉,我瞅着成色不错,便想借花敬佛,赠与你。”


此为美玉。我暗忖道,即是将玉束之高阁,又何以使人为忠?面上故意摊出惊异之色,慌乱拱手道:“不…不必如此,这礼着实太贵重了。”


他凝望着我,似是要讲我心下算盘划拨开来,“苏宗主即是为你取字为珏,你可别辜负了。还是要我下回亲自送到秣陵去?”他抖了抖袖袍,欣长的指尖捧起锦盒,递到我的面前:“收下吧,现下毋需客气,日后也是如此。”


我抬手接过,这玉可不是我要来的,人家一番好意,如何能推脱了呢。


继而又是几句寒暄,委脱了我带几份文书交与苏宗主。出金麟台时日头还盛,看了看手中的锦盒,扬手想抛,思索须臾,终还是将其放回乾坤袋。


“你的佛深陷苦厄,却不自救,反而自得其乐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要生生拉了你这凡人入罹难,自己好明哲保身。”


我囔囔自语,我附与这位苏宗主耳畔厮摩,低声下气得求他收手,悄然掏出精致锦盒置于他跟前。


眼见了他脸上骤冷,眼中锋芒狠狠扫过:“哪儿来的。为什么在你这儿。”


“这便要问问原先这美玉的主人了。”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,“何须藏着掖着呢,这美玉可是个灵巧的妙人,如何猜不到你那龌蹉心思。”


“出去。是我太纵容你了吗,苏珏。”


“好好好,出去出去,不过——宗主每次喊我名字时会不会感到一丝一缕的期望呢。”我掩面嗤笑,不屑后退转身,在回身后无力敛色。怪不得坊间常道“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”可若是当局者都清了,旁观者可不就要迷糊了吗。

我缓缓扣上门,却听了屋内杯盏乍落破碎,复而又听不真切,似人言语——“他知道了,他知道了…他…”他如何?凑近了身子,又是一阵器物碎裂之声,伴随着人突如其来的妄笑——“他知道!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…!”


啧,庸人痴心妄想原是这般落魄景象。


难平剑势如破竹直冲命门,急急侧身,堪堪躲过,忽而剑身回转,虽躲闪不及,好在就是擦着前胸飞快掠过。

“滚,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。”屋内人言沙哑,泠泠中透着不可侵犯。


可惜,我这儿可是“忠言逆耳利于行”,偏偏到人家那儿“好心当做驴肝肺。”


竟是此般美玉。



四)玉碎


往后的日子倒也清净,该我知道的我知道,不该我知道的我只好沉默。直至乱葬岗事败——


“结束了吗?”破碎的音节挣扎出喉。


“结束了…,我们,回秣陵……”回家。像是已然失去生息的人,我蹲下身,掰开他的手指,那儿紧紧拽着一片衣角——血迹斑驳的一片金星雪浪袍。


“金宗主死了,不日封棺大典。”闻言终于有了反应,抬头眸光近乎恳切。


“不行啊,不行啊…苏珏,苏珏,我求求你,求求你…不要…不要让他…”濒死的人死死拽着我的手腕,指甲嵌入皮肉。还好,还有气力。


可惜,你求错人了。你就是求到九天诸神面前都无力回天。


见我半天不予回应,眸色渐黯,鸦睫轻颤,目光落到了我手中碎裂的难平上,抽出我的佩剑,决然得插入胸口。


“如此…如此疼啊,他如何,如何能下得去手…”


握剑的指尖微微战栗,一下一下好似抽去了己身命数,最终无力垂落了下来,袖袍里有什么随之一并摔裂——是那块美玉。


垂睫怔愣片刻,好半天又多余地把手伸至人面颊前探了探,却是已了无生息。


接下来要如何自处呢?


各氏名门正派紧接着“例行公事”,抱团似的争先帮助清除余孽,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与藏污纳垢的晦暗划清界限。


“你,清点人数,带领他们从后山下去,记着别被他们的人发现了,即使被发现了也暂且忍了这一时。”我猛地拽了离我最近的一位师弟肩膀,急急地说道,而后转头对一众门生放声喝道,“此番下去,日后随意改投任何中小世家,固然在此落个学艺不精,这点本事学得也绰绰有余。”我顿了片刻,还是添了句:“只是莫要再承认了自己曾是秣陵苏氏门下弟子,省得徒惹麻烦。”


“那…师兄你如何呢。”被我突然拽着肩膀的人小心发问道。


还真是闲时间太多。我在心里暗骂了句,一群榆木脑袋,若我也跟着你们一起离开,今天谁也别想走. 面色还是沉稳了下来“你们先走,我拖延片刻再追上你们。快些,别磨磨蹭蹭的了。”


我话音刚落,便见他们一个两个跪了下来,行得却都是拜别师门的大礼,劳什子玩意儿,都什么时候了,还在乎这些。


只是今日的风有些大了,前山的烟都顺风而来,吹得人眼睛涩然。我低头看了看他们,算了,爱拜就拜吧,我似漠不关心地回了头,拂袖向前山走去。


“嘿,这位莫不是昔日那位苏宗主的大弟子,倒是人模狗样,不如改投了我门下去。”周遭立刻哄笑开来。


“嗤。我乃,秣陵苏氏苏宗主门下大弟子——苏钰,坐不更名,行不改姓!”微扬了下巴,睥睨着那姑且当个前锋的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家主,冷眼看着那装腔作势拔出来的佩剑,轻呵了声:“你这算是哪儿来的杂碎,前几月不还来我秣陵苏氏哭着求着庇护你,如今又想我改投你门下,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。”


话毕,便狠然一甩乾坤袖,催动一袖火符,惊得那群蝼蚁齐齐后退——


“疯了!他疯了他要干什么!”


“早同你说过直接屠了山,还和这疯狗周旋什么!险些被他咬到,果真是一派相承的疯癫!”


我嗤笑开来,溅被滔天火光迷了眼睛,人死前莫不都要疯一回?瞎了眼了竟看见火光里那位仙人踱步而来——


“随姓苏氏,赐名为珏。”


“瑶者,美玉也。”


“苏珏…. ”


我乃——秣陵苏氏苏宗主门下大弟子——苏钰。人世常道一句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. ”可不巧,珏者,宁为玉碎,只为瓦全。


此道众人唾弃,世人嫌恶,然吾辈阴毒,义无反顾。


你在千重楼上,挥袖便是锋芒,你是百转千回欲说还休的痴妄,你是卑微又高尚在我心中。


可你怎么就不在了呢。


翻越千山万水,横跨四季寒冬。


于是我又在等,等一枝寒梅盈润的绽,在等芳馥充斥骂我的躯壳,从神经弥漫至骨骼深处直到灰飞烟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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