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株枇杷树

我与我周旋久 宁作我


背景来自@鱼崇 她超级美丽呀w

【如椿】仓促



“他梦见从前扶摇山上,草木葳蕤,娇嫩的鲜花一直蔓延到山脚,枝头上的桃李待字闺中,以水为镜,沾露梳妆。韩木椿拥花而伫,一声呼来群蝶起舞,雀鸟啼鸣,万物都闪烁着恣意的光辉。


一时间春风回首,百感浇头。”




#大概是个教书先生和富家少爷的设定x(算,算重生吧?





1.

“你不求佛,不求神,怎求到我这空荡荡的天地来。”


“诸佛神明,不都身处天地之间吗?”


“……”


“我想了却夙愿。你要什么?”


“我要你这北冥君的七魄。”


凡有形者谓之魄,无形者谓之魂。魄存形在,而天地灵秀,若能将养生息,未尝不可裨补,只是日后山高水长,颠沛流离或是金缕衣袍,再无相见。


除非赌上一切,买定离手。



2.

童如是越过茫茫的人海,竭力凝视着那位不过十三四岁少年郎的身影,几尽望眼欲穿。


周遭人流如织,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,破落木凳木桌旁搭个小灶,锅炉热闹得蒸腾出白气,往来“清汤面”“酒酿圆子”的吆喝声交错,不断有人与童如摩肩接踵而过。有行色匆匆的,被挡着道了不得不嘟囔一句“这人瞅着实在面生的,还一动不动杵在这儿,怪人!”


童如却置若罔闻。



3.

“听说东街口来了位有大学问的先生?”吃着早茶的人摇头晃脑,碰了一下他旁边的人。


另一人点点头,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:“那可不。你还不知道吧,一来便有官府的人上门相邀,后语惊四座,将官学内的儒士辩得哑口无言。”


周遭听见的人一拍大腿,囔着“那不就能进乡学当学官了嘛?”


“嗯……说来也怪,当时官府的人确是盛情相邀,但被婉拒了,只在东街置了一处别院,不管是慕名而来的童生或是寻常人家的垂髫小孩都来者不拒。”


东街童如的院落旁,靠近胡同的一侧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影子,四下张望着,见没人注意,拍拍手后退几步,便唰得蹬上墙头落进院中。


童如正在院内抛着几枚铜钱,闻声警惕地回了头,同时手上动作不落,从抖落的袖袍内拿了龟壳,啷当几声有致得让铜钱投入龟壳。


“你是……?”


韩木椿咽了一下喉咙,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位有学问的大先生长得这么……这么好看。


韩木椿唯恐给人赶了出去,连忙像模像样作了个揖,仰头一笑,露出一口小白牙,道:“我是领街,就那个最大院子里的少爷。我爹说您很有学问,我就特地来拜访您,嘿嘿。”


这拜访的方式倒挺奇特,童如心想。


“你叫什么。”


“韩木椿。上古有大椿者的那个椿。”说完顿了一下,又嘻嘻一笑,“是不是很厉害,能活很久很久嘞。”


龟壳应声落地,铜钱闷闷地砸在土地上。


韩木椿没太注意童如神色,自来熟得坐了下来,伸长脖子看清了童如手上的东西,便顺口问道:“先生您还会算卦?”


童如淡淡点头,又想摇头,又想说些什么,但不知从何说起,便没了动作。


只是卦不敢算尽,畏天道无常。


韩木椿也不在乎,充分发挥了自己话痨的优越性,噼啪啪啦说了一通,有时童如只是应一句,他又能再说好久。


直到星月皓洁,明河在天。


“啊都这么晚了,”韩木椿说着吐了舌头,“先生我明日再来找您,和先生聊天真的非常非常愉快。”


可我好像也没说几句话。童如有些诧异。


“唔,还未问及先生贵姓。”


“免贵。童如。”


韩木椿应了句,不往大门去,却往下午来时的院墙跃去,童如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,便听得院墙那头一声“哎呦”的痛呼。


童如怔愣地站在院中,以手掩面,迟到的悲喜是亘古的月光穿越时空而来,是解冻后的溪水潺潺而流。


前一世的上下求索,不过都活成了眼下最普通的生活。


白骨寂无言,青松岂知春。



4.

日子过得安稳平静,韩木椿几乎天天傍晚都来。


“我早上和下午不能来看先生,因为要读书做功课。诶呀烦死了,读来读去都是那么几句话。嘿不过还好先生您厉害,我才有个来找先生您请教问题的说辞。”


韩木椿将面前的几朵花弄得摇头晃脑的,童如也不管他,便由他瞎折腾。


“先生,您这花开得真好。”


童如颔首道:“谬赞了。我有一位……故友,他种的花,开得最好。”


“我也挺喜欢花的,可惜花期都不长。”大抵是美好的事物总不能永恒。


童如闻言便勾了嘴角,笑道:“那便收集了落花瓣,酿做花酒,到时埋在那棵树下,来年便可以喝了。”


韩木椿黑溜溜的眼珠骨碌一转,便来了句:“先生你喝花酒!”


童如不置可否的“嗯”了一声,淡淡点头,俯仰之间便回过味来,抄起竹简就“劈头盖脸”向韩木椿砸去:“小兔崽子,净说些浑话!”


后来那酒在还是树下埋了有三年之久,韩木椿弱冠之年才取出,一时酒香满院,隔着条街便把一头馋猫引了过来。


韩木椿直接捧着一小坛子酒咕噜咕噜地倾倒下去,酒水顺着少年人仰起的颈脖而下,童如瞥了一眼,便只拿小杯一直低头啜饮,等韩木椿末了一抹嘴角,吧咂吧咂了嘴,中气十足地来一句“好痛快!”


“先生酿的酒真好喝,不过得空我能否带先生去尝尝真正的花酒。”


童如一挑眉,道:“你尝过?”


韩木椿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:“尝是尝过。所谓‘红稣手,黄藤酒’,那千娇百媚递来的酒总是不一样的嘛,不过……”


“不过什么。”


韩木椿学着童如的样子挑眉,少年人意气风发:“比不过我方才喝的那一坛。”


童如:……好啊长进了本事了。


“别别别先生别不理我了。我再不开玩笑了,发誓,发誓,花酒没喝过,绝对绝对没有喝过。”


木门被人啪得一声关上,门外的人急得跺脚,门内的人却不自觉得勾了嘴角。


后来韩木椿还是进去了,不过是从屋顶上,一句“我要摔下去啦”还没说完,便真的摔下来与童如砸了个满怀。


如果说有哪个瞬间最值得韩木椿念想的,可能便是他义无反顾爬上屋顶,毫不犹豫地跳进名为童如的漩涡。



5.

童如病了一场。


白天是只是几声咳嗽,也不甚在意,直到傍晚时还如往常一般在院子修剪花草,但深秋的天气到底是凉的,第一阵夜风吹来时,童如便一激灵得打了个颤,起身时方觉头脑昏沉。


童如回屋后便躺去了床上,但只觉得身上灌铅般沉重,而睡不着的时候又想辗转反侧,一直在半醒的现实与梦境之间沉浮挣扎,直到月上柳梢头,依稀听闻远中窸窸窣窣的声响,下意识要起身,却还是任由浑身的疲倦将自己锁在床榻。


他能听见少年轻轻的敲门声,在得不到回应之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,依稀还说了一句“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呀?”又听见关门声,料想大概是走了,心下缓了一口气,偏头看向掩着的木门,却在朦胧间看见韩木椿噔噔噔跑来,一屋昏暗的夜色下那双眼睛格外明亮。


他感到韩木椿将手贴了上来,轻轻得“嘶”了一声后又道“怎么这么烫,都快赶上厨房里的开水壶了。”


童如有些无可奈何,却也才后知后觉,原来自己是病了。


从前修道,又在扶摇山那片天地俱灵之处,别说发烧,就连咳嗽感冒都是屈指可数,更是连生病是个什么滋味都没尝出个所有然来。


不过现下是尝出来了。是少年郎有一下没一搭地戳着自己的脸颊,是笨手笨脚放上额头的毛巾,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偏自己又听不真切的私语。


童如到底还是安睡了下去。他梦见从前扶摇山上,草木葳蕤,娇嫩的鲜花一直蔓延到山脚,枝头上的桃李待字闺中,以水为镜,沾露梳妆。韩木椿拥花而伫,一声呼来群蝶起舞,雀鸟啼鸣,万物都闪烁着恣意的光辉。


一时间春风回首,百感浇头。


醒来时已是天光破晓,万里无云。童如偏头望去,只见韩木椿枕着一个被子的小角酣睡着,而自己身上昨晚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已然消散,虽还是懒懒的不想使力,但已经好了许多。


韩木椿迷迷糊糊醒来时童如已不见人影,当下惊起一身冷汗,慌忙起身便见那人又在院子侍弄花草,不由嘀咕一句“对着自己都没对那些花花草草好。”于是又急急将童如拖进屋内,板着脸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,却又在见着童如发上的草屑到底还是没绷住,哼了一声便抬手拂去,道:“我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,先生你今天不许再去院里陪那些花草。”


童如抿嘴,算是同意了,看着韩木椿顶着眼下淡淡的黑眼圈,一步三回头,又开口道:“你先别忙了,赶紧回去吧。夙夜未归,家里人……”


童如还没说完便被韩木椿打断:“我爹出门做生意去了,母亲回了娘家,这几日我正好得空,便留在这儿照顾先生,先生别嫌了我就是。”


童如哑然。


后来几日也不知怎的,一到夜里便发高热,断断续续好了又坏,身子再好的人也受不住,况且童如本就魂魄弱于常人。


汤药持续灌着不见疗效,偌大的庭院就韩木椿一人跑来跑去,有一两次童如撞见他几乎在药炉前睡着。开口劝了几回,要么被嘻嘻哈哈挡了回去,要么就倔得一言不发。

只童如知道,这是在提醒自己大限将至,就算去求了灵丹妙药都无力回天,更不用说凡人不抵用的汤药。


茶叶浮起来又静静沉了下去,内里的茶水被倾倒在白瓷杯里,水再浇下去,茶叶又浮起来再沉下去。


徒劳自己狎弄自己,仓促浑噩。


可我这一生,还是偷来的,再仓促终归也是心甘情愿。童如心想。只是人便是这般,心里的欲望便如野草,一把火烧不尽,一场春风而过又郁郁苍苍,还会一点一点的想要得寸进尺,比如,若是再给他几年,或是几年后可能又会想能不能再给他一世。



6.

转眼到了深冬。


“先生,您不冷吗?”韩木椿望着童如身上并不厚实的衣服,忍不住开口道。


童如立于屋檐下,他面前是大雪茫茫,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大病初愈后脆弱的瘦削来。韩木椿几乎想伸手抱他一下,想小时候那样,头埋进他的肩窝,可以嗅到这人渗进身子骨的药味和日日与花沾染上的甜香。


童如未曾察觉韩木椿的心思,只头也不回道:“白雪纷纷,我早已是他们中的一份。”


韩木椿眼神黯了黯,不过片刻,又忽闪起来,退开三两步,抓起地上的雪揉作一团便往童如身上招呼。


童如正好转头想看看韩木椿要做些什么,便兜头挨了一团雪球,自然不甘示弱,俯身揉了雪球便予已回击。不过论起玩儿这一方面,童如为数不多的经验还都是有关韩木椿的,所以不一会儿便沾就眉毛鬓发星星点点的雪白,而韩木椿又笑嘻嘻地避开了童如气急败坏的一记雪球。


“唉呀不玩啦不玩啦,左右先生你玩不过我。”韩木椿说着摆摆手,做出一副“我可是让着先生”的模样,却更有些火上浇油的意味。


童如:??


未及童如反应,韩木椿便迎了上去,拂手轻轻拍掉童如脸上雪白,又讨好似的捧起童如方才被雪冰凉的指尖呼着热气。童如低头,只能看见韩木椿头顶小小的圆髻,说来也奇怪,同样仍着雪球,韩木椿手心却要比自己温热上不少。


童如有些不自然地抽出身,道:“不闹了便赶紧回屋去暖暖吧。”


韩木椿紧跟了上去,袖袍下的指尖不自觉蜷了一下,刚刚一触便收的冰凉好像仍留在那里,去感受时却已无影无踪。韩木椿垂着头,嗫嚅了好一会才开口道:“先生,下个月我便要进京,四月我就要参加殿试了,”韩木椿停了一下,觑了一眼童如神色,又接着说道,“到时我肯定要做官,还是做大官的那种……”童如偏头望去,少年人脸上稚气未脱,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希冀的光芒。


童如点点头,什么也没说。


他该前程似锦,不坠青云之志。


再过……四月吗?算算我的日子也差不多了,正好,省得这孩子见了闹心。


韩木椿张了张口,还想说到时我会先在京城安顿下来,然后接双亲过去,再置另一处别院给先生您。京城有好多好吃好玩儿的,先生若是喜欢,我便时常陪着,若是闲吵闹,我就再寻个僻静之处,予先生煮茶论道。


左不过,是想和先生一起。


但他还是不敢说出去,不过他想,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,想说的话虽然很多,但机会也很多,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,再优秀一点。



7.

一年后。


韩木椿孑然茕立于漫天飞雪中,只觉得浑身上下只有从骨髓渗出的冷,而雪覆在身上,却觉得更有温度。


从去年自己离开家乡,进京殿试,后便直接做了官,许许多多需要重新学的东西如蛛网般缠住了自己,一开始先生还常常与自己有书信往来,后来便渐渐少了下来,直到半年前……现下到了年关才得空回乡一趟,却是物是人非。


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,一片薄如蝉翼的雪花轻飘飘落到韩木椿眼角,浮光幻影般无声得化开了去,短暂的庄重虔诚,像是情人间再平常不过的亲昵。


这一刻,夙愿终偿,七魄消于天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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