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如椿】今宵剩把银釭照
【六爻中秋24h-9:00】
*9102年了我还是跳不出如椿
*变成雪那段我瞎想的,别问我咋变的,我还想知道呢(。
*会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小椿,我觉得他也应该要有一些少年稚气,傲气
朝来试看青枝上,几朵寒栈未肯消。
这年扶摇山的雪厚重。在屋上,地上,枯草上是可见的雪白,若是去摇那累了层层叠叠雪的树,落下来的足以将底下埋成个货真价实的“雪人”。
韩木椿便顶着刚从树上摇下来的雪飞也似得跑到山门口:“师父!我也要去!”
童如回身,伸手抵住韩木椿额头:“又去哪棵树上惹的一身雪?担心着凉。”
“不会!”韩木椿意思意思拍了拍肩上的雪,发梢处却还挂着冰凉的水珠,“师父这回去哪儿玩?”
童如瞧着韩木椿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便无奈,只好在心里叹口气,宽大的袖袍一拢,蒸腾的水汽便冒了出来:“偏你天天想着玩。我这回去拜访温雅,一路上也没时间停留。你便待在扶摇,我未禁山门,你可去逛逛山下集市,只是要慎终如始。”
韩木椿努努嘴,看起来不太开心得“哦”了一声,从那收拢的袖袍里探出一半脑袋,瓮声瓮气道:“那师父要早些回来。”
童如点点头,又不放心地叮嘱几句,便离开了,倒没注意韩木椿身后的小动作——只见他反手拿着黄符,用雪水飞快划着,再一眨眼,几张黄符便消逝在茫茫大雪中。
原是韩木椿悄悄化作了一片雪花,顺着风飘飘悠悠赶上童如脚步,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肩上。童如不知为何,或许是觉着大雪天的他那小徒弟也不会偷偷跟出来,或许是心神不定,也或许韩木椿功课虽压线飞过,聪慧机灵劲儿还在,总之童如等走出了这段雪路,也未曾察觉。
越离开扶摇的山脉连绵,气候便越暖和,积雪也薄了些。童如突然福至心灵地捧了一抔雪在手心,看其一点点融化,不由叹句“掌上冰雪怜不得”。
韩木椿却是难熬,早知道他便不好奇去融到那一抔雪里去,现下飞也来不及,变成水珠的符也未曾事先准备好,恨不得原地消失……若能如此,他保证以后好好谨记师父教导,再不干些拿符咒换酒喝的事儿。
掌心的一抔雪融得不快,却也差不多了,只剩一小团汤圆大小的雪白,韩木椿简单地权衡了利弊,担心若再不显形,指不定师父要将自己当什么妖魔鬼怪一掌拍死。
童如只见掌心内最后一团雪顺着掌心纹路,往前滚了滚,还未来得及诧异或是警惕,便被人扑了个满怀,一下倒在了雪地里——
“师父,”韩木椿甩甩头上水珠,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,便绽放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,“是我呀……”
童如一面气极反笑,这孩子还能让人再不省心一点儿吗?一面又心软得不忍斥责,只好叹口气,不轻不重得往韩木椿头上一拍:“起来,不知轻重。”
韩木椿本打算麻溜麻溜地爬了起来,可大冷的天似乎也冻不住少年炙热的心绪,见师父似乎没有责怪他的意思,整个人便又快活起来,这不,起身到一半就佯装没气力,哼哼唧唧又倒在旁边的雪地里。
童如觉着这段时间自己的叹气数快赶上往常所有日子了,一开始还是个不爱说话病殃殃模样,后来逐渐开朗会说些话,可眉目间还有散不去的忧愁,现在可好,能将一块石头说出花来,也能教他师父打不的骂不得,自个儿憋着难过。
“好了,雪地里凉,快起来,”童如起身去拉韩木椿,“早知我便封了山门,省得你胡闹。”
韩木椿又一垂眼,双手举到童如眼前:“师父,好冷。”
“前方客栈,歇歇去吧。”童如接下身上披风,搭在韩木椿肩上,“下不为例。”
两人在客栈休息了会儿,晾干了衣服,雪也几乎停了,便又向南去,风雪既停,御剑便快了些,不出一个时辰,便到了目的地。
“过了前面的树林便是,跟紧些,这段时间不太安稳。”
韩木椿点点头,丢下手中的草编蚂蚱,快步跟上。
童如默默地周转起周身真元,念起清静经,掐了个手诀,在眼周轻轻一抹,他眼睛里便有寒霜一闪而过,一般鬼蜮伎俩在他看来必然无所遁形,然而这里一开始并无异常,虽说山川之气寡淡,但也无甚么魔气扰乱,只是越走,这林子里的雾气便越重。
“小椿?”童如不安道。
“师父,我在。”
雾气厚重,几乎到了看不清脚下路的地步,火折子也忽明忽暗,原路返回也难,童如的面色愈发凝重,是他大意了,一路上安稳,临了了便放下些警惕之心。
“师父,你在哪儿?”韩木椿本是刚好看见童如身影的,也牵着衣角,可刚刚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, 便下意识松开,再反应过来时眼前只有白色的雾气。
“你跟上些,我……”童如回道一半,便被一道直冲面门的魔气打断,即是躲闪不及,便直接扛上,哪知其难缠得很,一瞬幻化出千万道黑影,但童如也直接,不去揪其真身,只全部打散。
“哈哈,不愧是扶摇童如掌门!”
“来者何人?毋需躲躲藏藏!”童如说着双手向下一压,周遭春华如瀑散开,万物仿佛重新苏醒,伸展的藤蔓一点点将雾气打散。
那魔修冷笑一声,也不再躲藏,直冲了上来,竟是个一头双面的东西!
一时纠缠的魔气将童如裹成一团黑雾,但只是一时,下一刻凝霜而成的剑气便直指那魔头颈脖,那魔头竟也不躲,又是一声冷笑,狠狠撞上剑锋。
童如心下怪异,却抽剑不及,只听得一句叫嚣:“好好找找你那宝贝徒弟身在何处吧!”
说罢雾气完全消散,四下无踪——周遭的花藤草木也全部凋零,生机断绝。
童如方才的剑气被强行收敛,全冲了他内府元神而去,又兼有心慌意乱之绪,嘴角开始浸出细细的血迹,之前厚重如山的魄力现在却撑不住他意识清明,只无措得四下窥探。
“瞅瞅你那样儿!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嗤笑。
童如下意识运气,却在听清人声后长舒了口气。
原是温雅真人。
只见他从东南方而来,肩上搭着的正是童如的小徒弟韩木椿。
“他如何?”童如上前接过,小心翼翼得去探其神识,却被什么东西挡了回来。
“你小心些好吧,他着了那魔修的道,入了幻境,我一时也没参透何解,想那魔修大概是有备而来。对了,那魔修呢?”
“死了。”
“什么?”温雅真人差点儿跳起来,“你好歹留张嘴啊?”
童如颔首,不再言语。
“你你你又……唉,”温雅来回踱步,最后离童如一米远道,“要不,你节个哀,你看这东西本来若是冲你而来,以小椿的修为……”
“为何?”童如淡淡问道,眼中刚刚褪去的暗红似是又要被激了出来。
温雅真人“啪”得一收折扇,看似无意地指上童如眉心,拖长声音道:“这幻境如何而来,你不知道么?”
童如神色僵了僵,是他作孽太重,可为何要报复在不相干之人身上?
“帮,帮我个忙……”童如缓缓开口,声音却像是淬了血,“将小椿带回扶摇山,封山,若是他不能走出来,就……”
童如没有说下去,只取下掌门印,又从身上拿出三枚铜钱,要一并交给温雅。
温雅吓得一步跳开,厉声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人我带回去,拿这些东西来收买我?”
童如没理会他的故意曲解,只继续道:“待小椿醒来,你便将东西交给他,我便——不回去了。”
“你不怕他恨你么?”温雅隐隐猜到了些,可怕的念头在脑中横冲直撞,但却没有问出口。
“我不差……到时候,也不差这点恨意。”
如今唯有……他唯有尽力自持。
且说韩木椿在幻境里跌跌撞撞,全然未察觉自己身量变小,记忆中有什么仿佛正在流逝,忽然便置于一片杀声中——
是他儿时最深,最不愿回想的噩梦。
他眼睁睁看着歹人手起刀落,而他还如儿时那样跪下来哀求他们放他阿爹一命,元神和幻像中的自己同时磕得头破血流,只是这次再无人来救他于水火中,一炳长剑穿胸而过。
来不及感受痛楚,画面便一转到了山清水秀的扶摇山上,幻境中的山上不只他一名弟子,而其他人都对他这个半路来的冷眼相看,门派相争残酷,扶摇掌门也负手旁观。
最后的最后他站在悬崖边上,往下的深不见底的深渊,隐隐听见哗哗的水流,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“跳吧,跳下去吧,反正也无人爱你,怜你,知你——”
韩木椿纵身跃下。
外面的温雅真人险些吓得昏了过去,他只见小椿的神色陡然颓败了下去,几乎再无血色,下一秒,却猛然呛咳起来。
韩木椿挂在陡峭的崖壁上,他只是不小心看见了一株小花儿,长在夹缝深处,呼啸的,杂乱的记忆竟纷至沓来。
温雅逮准时机,一脉温润的真气小心谨慎地顺着韩木椿经脉而行,不一会儿,他便微微张了张嘴:“哪儿,这是在哪儿……”
“别说话。”
又过了几日,韩木椿完全苏醒过来,却突然变得沉默寡言,只问了句“师父去哪儿了?”,便再无言语,温雅长叹口气,也只把掌门印和三枚铜钱放在他手心。
“你师父他,唉算了,总之你要好好的便是。”
韩木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,不再孩子脾气,也不追问,往日里这种时候他定要皱着鼻子懊恼,挤眉弄眼的,可这回他的眼里清清冽冽的,像扶摇后山那汪冷泉,张了张嘴,干脆利落道:“好。”
“那你好好的……功课不许落下。”温雅本想伸手摸摸他的头,却发现少年人的身量已然拔高,站在比他高一阶的台阶上,竟是与他平视,便只好将手落在韩木椿的肩膀上。
韩木椿点点头,温雅将东西一并交给韩木椿,也转身离开。
韩木椿在原地站了许久,好一会儿才挪着僵硬的步伐回头,没走几步,又忍不住停下,想叫住温雅真人再问些什么。
只是身后已空无一人。
“百花酒……我等师父回来一起喝啊……”韩木椿喃喃道,不由自主上前想跨越山门,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柔柔地推了回去,像那人温柔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手。
韩木椿没来由得眼睛一酸,回身望了一眼漫山遍野的绿,想到前些日子撒下去的花种子才刚刚冒了个芽尖儿……
安稳日子没过多久,那日韩木椿正在修整花枝,不知为何总心神不宁,先是剪刀口戳了指尖,又左脚绊右脚,险些摔个“狗啃泥”。临近傍晚时,扶摇山门便一阵喧嚣。
“何人敢扰扶摇清净?”韩木椿立于阶梯之上,山风吹过,衣带飞舞,少年人凌厉傲然的风姿便露了尖角,他也一改往日笑脸,态度几近傲慢,面无表情的冲那些许个修士道。
果不其然,一位年长些的修士不由皱眉,上前半步正欲呵斥,却被为首一人拦下:“我们是天衍处的,想来拜访贵派掌门,还望通传。”
韩木椿心里咯噔一下,面上却不显露出来:“甚么天衍处?我扶摇向来不参与各派往来。回吧。”
一番话下来已有人沉不住气,忍不住开口道:“都道扶摇每代必出妖邪,现今难道是心虚不敢见人了么?”
“我听闻扶摇除了掌门只有一个小徒弟,面前这位估计便是,他不会已经……”
韩木椿懒得再言语,嘲讽的目光不遮不掩——他几乎没有这样严厉过,背手拿在身后的木剑浮到身前,平平无奇的木剑上竟有流光若隐若现。
几乎来不及反应,木剑便势如破竹地飞了出去,虽被那道无形屏障挡着,剑气却毫无衰减地穿了过去,天衍处的人手忙脚乱为这道剑气“让”出一条道,身法慢的被削了衣角或头发,他们身后的马儿没有有躲避的意识,痛苦哀鸣一声便倒地不起,脖子汩汩地流出黑红的血。
“无名小辈莫要欺人太甚!”
韩木椿懒懒一抱拳,淡淡道了句“得罪,请回”,收回木剑,转身便走,隐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是微微颤抖。
又过了几日,童如掌门便回来了,随之而来的还有四圣,他们似乎已在山门外恭候多时。
韩木椿记得他们,朱雀塔许应知,白虎山庄纪千里,青龙岛顾岩雪,玄武堂卞旭,当初师父联合四圣一手创办“足下堂”,他有幸见到四圣并肩而立,均是长身鹤立,风采出众。
现今却冷眼相看,刀剑相向。
而童如掌门却已裹了一身的伤,眉目间尽是掩不住的倦色,沾染星星点点血迹的衣裳还未换下,韩木椿来不及上前,便被一道符咒困在不知堂的木门内。
他的师父似乎回身看了他一眼,也似乎没有机会回头,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从不知堂的门缝间闪过……
等到韩木椿强行破开禁锢,门外已空空无人。
后来许多年,无论是痛苦得与另一具身体磨合,还是闲敲长夜的棋子,他都反复梦着往昔,梦扶摇曾经漫山的花,每棵大树下的百花酒,甚至是小溪里的螃蟹,山林间的野禽飞鸟……
还有自己离经叛道的绮念。
——今宵剩把银釭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。
何恐相逢是梦中!
天方破晓,韩木椿低头看了眼枯瘦如老人的手腕,无悲无喜,一拂袖,灯花也便落了。
1.“今宵剩把银釭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”出自晏几道
2.“朝来试看青枝上,几朵寒栈未肯消”出自徐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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